“什么意思？”
大爷高傲笑了笑，继续说：“你刚才的一句话，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。”
玄青皱眉，“我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。”
大爷摇了摇头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她走过来的时候，身上很重的消毒水味，说明在医院待了很久了，眼圈很重，应该是很久没睡好觉了。这个生辰八字是男人的，刚好大她两岁，应该是她丈夫。”
“她很在意那个人能不能活命，说明她丈夫应该病了很久而且是重病。看情况，应该是不堪重负，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吧。”
玄青却说，“要这么说，这个问题她应该去问大夫。”
大爷笑她天真，喃喃道：“医院从不会让你放弃一个有万分之一机会活命的人，哪怕这个人拖累了全家。”
玄青沉默了，她的确不知道，人的思想会有这么复杂。
师父只告诉她，随心。却没有告诉她，随谁的心。
“因为痛不在自己身上，就拼命劝别人坚持，勇敢，不要放弃。人类是有道德感的，被道德感背负的那个人，在不想背负的时候，就会寻找另一个替她背负的人。”
“你，就是给她理由放弃的那个人。”
玄青又拿出了女人给的钱，看了许久。最后，笑了。
“所以你在给我洗脑吗？”
她最近刚学会这个词，没想到就用在了这里。
大爷一愣，玄青指着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，接着说：“如你所说，这个世界这个多人，如果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，那这世界早就空空如也了。如果说道德感只能让自己压抑，悲凄，喘不过气，那我要这个道德感干嘛？法律规定我必须要有道德感吗？”
大爷：“……”
玄青第一次对大爷翻了个白眼，然后拖着自己的小马扎走到了另一边坐下。
虽然她还没有理解师父说的大道是什么，但绝不是现在这种自我否定的情绪。
她要寻的大道，一定是她所认可的。
夜幕降临，城市的霓虹灯逐渐亮起，玄青看着自己仍旧只有那一张红票的口袋叹了口气，然后收拾好马扎和广告牌准备走人。
“终于找到你了！”
玄青抬头，看到一身皮衣的徐正阳蹲在了她面前。
“徐警官？你找我？”
徐正阳点了点头，又看了眼她的广告牌，上面硕大的几个字让他满头黑线。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在看到这几个字后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。
“你…现在靠这个挣钱？”
玄青一边收拾一边点头。然后想到什么，心慌了一下，问：“犯…犯法吗？”
说她爱学习吧，那几天把刑法也看了不少，啧啧称赞的同时更是时刻警醒自己别触犯法律。
此时看到警察，她怎么能不慌。
徐正阳挑眉，看她这心虚的模样，突然笑了。
“那倒没有，只要不涉嫌诈骗，法律不管。”
听了他的回答，玄青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确认了她现在的职业，徐正阳无奈地捏了下眼角，开口道：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？”
玄青拿马扎的手顿住，抬眼看向他，老实说，她并不想帮他，上一次违背天命强行救了他，已经害自己减了一年寿命。
师父说了，减阳寿的忙要懂得拒绝。
但这个人，好像救了挺多人的，她有些犹豫着问：
“什么忙？”
她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，眼神也是清澈见底，徐正阳实在没法把她当成江湖骗子，便直说了。
“我查的一个连环碎尸案，所有被害人后脑勺都用电钻画了一个像符一样的东西，想请你帮我看看，认不认识那个符号。”
符？玄青起了兴趣。
“我看看。”
徐正阳抓了抓头发，不好意思道：“在局里，那个符很复杂，拍照拍不清楚，法医那边复刻不出来。”
玄青叹了口气，只好拿着自己的马扎再次坐上了去警局的车。
……
“陆总，那个道士…玄青好像又去警察局了…”
陆斯意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，“又是因为什么？”
“看着不像是犯事，请她去的警察挺有礼貌的。”
助理试探问道：“要不要去一趟？”
陆斯意将签好的文件递给他，一边说道：“先看看情况，她不是个惹事的人，需要帮忙再说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……
警察局对玄青来说已经有些熟门熟路，见过玄青的警察也不少，此刻见到她也是惊讶不已，不过看到身边是徐正阳，也不好多问什么。
法医是一位30左右的女士，看到徐正阳带着玄青过来并不意外，因为提出找个懂行的来看的正是她，不过，年纪这么小她确实没想到。
“小林，你带她看看那个头。”
林萍放下资料，看了眼玄青，问道：“怕吗？”
徐正阳想说，她一个让死人回答问题的“道士”，怕一个脑袋，应该不至于。
果不其然，玄青摇了摇头：“不怕。”
林萍笑了下，便带着她去到存放尸体的地方。她揭开白布，一个被砍得看不清模样的脸便出现了。
确认玄青没有别的情绪，林萍才将头缓缓转过来。
一个复杂的图型便映入眼帘，为了方便看清，死者的头发早已经被剃干净，此刻看起来更加瘆人，活像是水泥地上的大坑。就连徐正阳也深吸了一口气。
玄青看完一个，便要求看另一个，当所有的全部看完，她才皱着眉小声说：“是镇灵符。”
二人一惊：“什么？”
玄青解释：“这个图是一种古老的镇灵符，大多是用来封印死者魂魄，让其不得投胎，死后不能变成鬼魂报复。”
徐正阳冷笑一声，道：“真可笑，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人，却又怕报复。”
林萍耸了耸肩，“人性如此。”
“不过…”
看玄青又开口，徐正阳迫不及待问：“不过什么。”
“这人并不精于此道，大概是临时从哪儿学来的。”
徐正阳林萍对视一眼，问：“你怎么看出来的？”
玄青眨了眨眼，认真说：“我也会画啊，师父说了，这符原本的存在是用来让死者安息的，却被那些坏心思的人学去害人了。”
听到她也会画，徐正阳惊了一下，但又听说这符原本的意义，他又松了口气。
“好，你帮了大忙，我现在就去让人查。”
玄青正要离开，林萍突然喊住她：“你叫玄青是吗？”
玄青回过头，“怎么了？”
林萍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开口：“你…真的能尸体开口吗？”
玄青点头，想到什么，她笑着说：“你不是也能吗？”
林萍突然愣住，是啊，她是医生，是法医。怎么能…
她突然笑了：“是。”
生命的意义在于真实，那些看不见的，摸不到的，对她这种靠证据说话的医生来说，的确不用在意。
徐正阳将玄青送了回去，看到她住的地方很偏僻也没什么路灯，他提醒道：“这儿不太安全，要不我给你找个地方住？”
玄青摇了摇头，“不用，这儿挺好的。”主要是便宜。
徐正阳挑了挑眉，“我可以帮你出房租。”
玄青更加拒绝：“谢谢你，我住这里挺好的。”
想到什么，玄青又皱着眉提醒了一句：“镇灵符虽然普通人能查到，但是笔画只有很懂的才知道。”
她加重很懂这两个字，徐正阳立刻就明白了。
“谢谢你。”
玄青摆了摆手，一边回家一边说：“不用客气，以后少带我进局子就行了，不吉利。”
徐正阳：“……”跟你这个说我有血光之灾的人在一起才更不吉利吧…
徐正阳前脚刚离开，玄青立刻就回头，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车，她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。
车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，她看不清长相，抬手敲了敲车窗。
“陆总，徐警官已经走了…”里面的人听到动静，停顿了一下，对电话那头说：“等一下…”
车窗慢慢降了下来，入眼便看到一张男人的脸。
玄青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：“您好。”
电话那头的陆斯意听到这声音突然安静下来。
“你好，有事吗？”
玄青叹了口气，有些无奈地说：“本来想报警的，但我看你也没什么坏心，所以你以后能不要跟着我吗？”她的声音极轻，又很有礼貌，使人不得不安静地听她说下去。
男人愣了一下，开始解释，“我没有跟着你，你误会了。”
玄青打断他的话：“没有误会，从我上一次离开警察局你就跟着我了，你可以告诉陆斯意，不用跟着我，我已经知道怎么生存下去了，谢谢他的钱，我正在工作，攒够了就会还给他。”
“这…”
她语气坚定：“你快回去吧。”
说罢，玄青转身离开，她知道陆家兄妹的好意，但就像他始终不相信她说的话一样，她也不想持续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。
男人又举起手机，“陆总，我…”
“算了，你回来吧，不用跟了。”
陆斯意看了眼手机，眉头动了动。
这个小姑娘一向喜欢拒绝，他知道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