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着天色，这天儿是不可能停雨了，他萧逾白也当真是厚了脸皮，就像小孩儿一般，窝在了穆江碧的榻上。
此时已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，天色阴暗下来，就能看到屋外的闪电。
萧逾白向外瞅着，裹着被子淡然笑着，好似那人在身边一般。
“你还记得你十五六岁的时候怕打雷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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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思绅是顾家的独苗，虽说他家的顾小公子也疼爱有加，可再怎么说，还是顾思绅受宠为大。
被夫人宠大没个样子，以至于十岁几了还是怕在雷雨交加的夜里，独自安睡。
蒙在被中哭爹哈娘的，沈涣来了，就开始半夜喊沈涣。
沈涣睡的正迷糊，就看到了墙壁的另一头咚咚敲响，“沈涣！我怕！你能陪我吗？”
清醒过来便听得到了顾思绅支支吾吾的声音，沈涣当时有些诧异，这样威猛的一个人，怕打雷？
沈涣没笑出声，只觉得这人有趣，夜里提着自己的小油灯便来了他这头。
算是与他同衾而卧，两个孩子凑的那样近，就那样四目相对，两人就满面通红背对而卧，可第二天起来，沈涣才知道自己竟窝在他怀里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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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此，萧逾白将身上的棉被腋得更紧了些。
可棉被就算是再舒服，也抵不过在他怀里的安心。
被角拉扯之间，萧逾白将自己裹成一团，可现在到了这一步，都是苦涩。
无意之间，萧逾白才看到了被褥下的一页纸。
那张纸被压得褶皱留下了十分锋利的印子。
打开纸张，细细的灰尘飘出来，或许也只是纸张的纸屑。
细细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，好似跨越时空一般，错综交横，他的声音在萧逾白的耳边句句回荡。
“陛下曾言，太妃的酒酿——肝肠寸断，此酒入口微凉，淡如清水，可酒劲极大。
借着这股醉意，拜上书信一纸...
凡间有风，那是我，凡间有雨，那也是我，同邀赏圆月，因为我也在看....
只要陛下在天底下，天底下的任何一个地方，还活着，只要你活着，都可见我。
即便是我死去，我们不过就是暂时不见罢了，古人说生当复来归，死当长相思。
我不怨你，不恨你，只是恨自己不识你。
太妃所言，肝肠寸断之苦，奕辰受之，陛下无所忧，甚幸。”
无所忧？
这一字一句，思念也好，痛恨自己也罢，可看到这里.....萧逾白竟真的觉得无力，自己到底是将他上的太深了，自己是无心了么？自己怎不知肝肠寸断之苦。
还是在他看来，自己就是无心了。
*
他仍旧记得，小时候母妃提壶豪饮，那时她不吃不喝，整日饮酒果腹，以泪洗面。
时常的，黎妃还将萧逾白搂到自己的身侧“逾白，你知道，这酒的名字为何叫做肝肠寸断吗？”
那小孩子哪里懂得，他只知道母亲每次喝了酒就像是戳到了伤心处，满面伤容，泪流满面。
而平日里就是他的母亲，平日里她笑的让自己安心，笑的像是春日的暖阳。
看到母亲起身远去，又提着酒壶，他便提着自己的两条小腿儿，蹬蹬跑去，跑的脸上的小膘都在晃动。
那是小逾白急了，他想要上前将母亲的酒壶夺下来。
“娘！别喝了！”
小小的团子才只能勾着到了黎妃手的地方，就死死的勾着酒壶不放。
黎妃看着眼前那眼中禽着泪的孩子，那孩子不懂她的问题。
只是不忍看她难受，一句句喊着“娘——”
到了长大他才懂啊，借酒浇愁。
他记得母亲以前的眼中也是有光的。
音隐隐约约的，自己还是她怀里头的小萝卜敦敦儿，身周是众宾欢喜，房中是琳琅满目金碧辉煌，那时候母亲的眼亮晶晶的，还有一个男人将自己抱在怀里，但自己就是不愿叫他抱着，蹬着他的胸膛就哇哇乱哭，他还是笑，呵呵的笑，笑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。
还记得那男人将他放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地方，看着他哭嚎的小模样“看朕的儿子做皇帝做的多好，天龙震怒了。”
那人是父皇吧....
他不记得先皇年轻的模样，只记得是那身皇袍夺了眼眶，母亲的笑夺了眸子的光。
依稀记得的——当年的恩爱，可后来母亲幽闭雪宫，再无昔日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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肝肠寸断....
恍然的，萧逾白看得到，窗上的一坛酒。
穆江碧饮了这酒好些日子了，那名字就是洒道士的酿酒，肝肠寸断。
“也罢....就让我今晚醉一次。”
萧逾白起身将这坛酒上的灰尘抹去，也不惯身上的衣服脏了没有，直接一股脑的喝下一大口。
醉意之间，那人一身烈红的衣，满脸灿烂提着两壶好酒。
“今日特来提上好酒，与质子爷请罪！”
请罪，“请罪！我跟你请罪！”
萧逾白醉了，往事晃人脑中，他也不顾他帝王的身份了，磕磕绊绊的跪下，直接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我跟你请罪！奕辰，我想你了.....”
一连三叩首，他的身子逐渐颤抖起来，额下的一块地方已经变得湿润，阴雨昏暗，不知到底是血，还是泪了，可也求不来故里人。
迷迷糊糊之间，萧逾白趴在地上，整个人颓废的不像样子，到像是被人赶出府邸的落魄商贾，蓬头垢面的。
侧躺在窗前，眼角绯红，没了动静。
终于，良久后，外头的细雨停了，桂花上挂满了露，院里不再静悄悄的。霎时间有了动静，那是真实的动静。
好像是真的有人推门而入，好像是真的有人将自己团在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