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儒又倒了杯热水过来，
让他喝几口。
“药呢?”萧逾白睁开眼看向她。
“药在这。”
勉强撑手起身来，忍着难受，端着药一饮而尽。
九儒怔愣看着，总觉得这位皇子的过往与那些寻常骄奢淫逸的皇子不同。
这一夜连着顾思绅，还有伺候的宫婢宦官们都没怎么睡，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萧逾白才有些退烧的样子，虚弱地睡在了床榻角落里。
他衣衫微微开着，被褥凌乱地盖着身子，看上去就像初经人事以后被折腾得不轻，太医连夜被派去的宦官从家中被褥里抓了出来，直到晨间诊完脉，才算是松了口气。
“陛下宽心，殿下这算是没什么大事，近些日子还是要将养身子，不能受寒，不可饿着也不可多食，”他起身来行了个礼，“这几天或许还会再发热，但不会像昨晚那般厉害了，这劲头已经过去了。"
顾思绅终于安下心来坐在床边，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萧逾白的手心。“下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众人都退下了。
四围一饷寂静，萧逾白迷迷糊糊睁开眼来，定定看着呼吸很轻柔，看了会儿顾思绅担心的模样，才沉沉的合上眼。
嘴角扯出常人难以察觉的弧度，想罢....顾思绅大抵是知道养他活着有多麻烦了，连觉都睡不安稳。
随即他就感觉床榻往下一压，顾思绅又睡了上来。
萧令逾白没力气去说什么，嘴里发苦，咽口唾沫才说得出话，“……陛下不走吗?”
“走去哪?”顾思绅放下床帐，手臂又强势将萧逾白圈了过来，“朕还要补觉。”
他一愣，被圈靠在了顾思绅肩头。
萧逾白的呼吸带着热意，恍惚想到从前.....自己刚刚回到宫中，五皇子见他回来，说他是妖后的孩子，可是曾经的小太子，那时候的五皇子知道他往日光华，怕自己的名分不保，便将他关在宫中，美人庇护他，受了伤也只能在角落里咬着牙刮去伤口上的腐肉，伺候他的太监宫女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，没有人为他寻御医，没有人为他煮药，有的只不过是一床被子，一碗凉水。
自己的遭受，是他想要夺得大冀王位的引火线，可后来...这条路却走越偏了。
自己为了王位，为了压制那些屈辱，一步步夺了朝堂上的威望，甚至屈辱做了质子，本想着拿到了图腾一举夺得天下，绞杀了先皇，灭了太子...
却不曾想，自己开国的第一个震慑天下的功绩——合并大萧大冀二国，却成了上了自己心尖上的人，这是换来了自己的威望盛名不错，可却让自己可以后悔一辈子。
顾思绅的手又伸了上来，替他拉起了被子。“朕会让你知道，朕护的了你。”
这一觉就是睡到了日上三竿，本是不用早朝的，但到巳时的时候，几个大臣寻不见顾思绅，才知道他们的这位陛下竟然如今还在长英殿中未曾出来。
“荒唐，当真是荒唐啊--”
“听闻长英殿燃了一夜的灯火，沐恩君竟被陛下折腾得发了高热。”
“还有这事?”
“也不知如今陛下会如何对以前的皇族，那群皇族可是俘虏！”
有大臣叹了口气，“怕就怕如此作为，叫前朝死灰复燃啊到时候，咱们这些跟着作乱的....那不是要掉脑袋！”
*
奏折全都搬到了思故苑，老宦官一声声念着奏折上的文字，“陛下圣躬金安，……，依老臣来看，这位沐恩君不可不防。”
奏疏如小山一般压在顾思绅的案头，都是请帝王收情敛性，提防小心，然而顾思绅看罢只是神情淡漠，叫人统统拿下去焚烧了。
接下来几晚，顾思绅每晚都会去长英殿，在外人眼中自然就是被翻红浪，夜夜笙歌，不仅顾思绅日日起迟，连着白日里批阅奏折，他也要萧逾白在一旁待着。
顾思绅处理政务，萧逾白也想帮他，可自己的身份再怎么，都会有间隙，说白了是他自己想得太多，也怕顾思绅会有所排异自己。
于是就在旁边煮茶，滚烫热水淋了茶具，氤氲之息徐徐升腾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竹夹在沸水中转动，一举一动赏心悦目。
待到萧逾白冷不防地抬起眼来，就看见顾思绅正在看他，水烧得茶沫飞溅，他又连忙低下头去扬汤止沸。
不知为什么，这几日过得越是安逸，萧逾白心中就越是不安。
“来。”顾思绅抬手喊他。
他起身轻咳一声，走了过去。
这些时日顾思绅夜夜与他同榻，他全然顺服，一是因为在病中，二也是想借此多弥补顾思绅，顾思绅不与他提从前的事，对他好像也一如往昔。
“七日之后，前朝皇室押解入京，关入府邸，”顾思绅提笔写字，一边捏玩着他的手指，“朕派你去统筹安排，如何?”
萧逾白身子一僵。
“怎么了，不愿意?”
顾思绅垂眼。“不想去。”
“朕听闻——民间说你从前与你的几位皇兄，关系不是很紧密吗?”顾思绅握住他的手心，眼中裹挟着强烈的占有欲。
“但如今朕要叫你看清，你只能选择朕。”
当年萧逾白没有将人赶尽杀绝，怕留的后世恶狠狠的骂名，终是留了几位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，此时他推辞不得，应了这桩顾思绅给的差事。不过他虽不愿再见那些前朝的龌龊人，心中却是惦念着他的妹妹。
他的皇妹，前朝的公主。
当年萧逾白被老先生接回宫，从未有人在意过他，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的，只有萧浅禾一人。
母亲是酒中仙，就算是再干净，也会留下浪荡的名声，他也被称为野种，人人喊打。
皇家多子，但少的是女娃娃，浅禾刚出生就得到先皇宠爱，她知道了她这位哥哥困顿之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满是嘲讽，而是前去看望，是那种叫人觉得真情实意的探望，让人觉得，那碗冬日里的阳春面，温暖着整个寒冬。